这几天，
“利华饭店倒闭了”的消息
在城君的朋友圈屡屡闪现。
这家经营了29年的老广食堂，
如今只剩下几个伙计
在空荡荡的店里收拾桌椅，
再也没了食客在门口大排长龙的盛况。
这么一家承载了街坊
味蕾记忆的江湖馆子，
最终因为店面的
产权纠纷和卫生问题关门歇业，
不免让很多人的情怀碎了一地。
唏嘘之余，
城君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部
纪录片《九叔》。
这部片子记录了管理南宁中山路的
一位传奇大叔和他的夜市江湖，
当时这条街也面临被拆除的命运。
但从最近的新闻来看，
这条街不仅没有被拆迁，
反而被重新规划成了著名的地标，
街区入口还按照九叔的想法
建起了大拱门。
南宁中山路的结局看来要比
广州的利华饭店好太多，
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
大概就是中山路有一个
黑白通吃的“揸Fit人”
——九叔。
全国以“中山路”命名的道路不可胜数，
而且普遍是作为城市的主干道存在。
而南宁的这条中山路，
从头到尾走一遍不超过5分钟，
但却以美食奠定了它
在市民心中的重要地位。
白天这里甚至比普通的街道还要冷清，
一溜“老友粉”、“烤生蚝”的
黄底红字招牌挑逗着味蕾，
但底下却是一扇扇谢客的油腻铁门。
当夜幕慢慢降临，
穿着制服的九叔挺着腰板在中山路上
一边走一般大喊：出摊啦！
马上，小摊车骨碌碌推出来，
桌子椅子摆出来，
略带暮霭的夜空中很快飘起
油烟和热气混合的香味，
嬉笑怒骂中喝尽一杯酒，
烟火气就袅袅升起。
九叔带着两三个“马仔”
坐镇巡视，风雨无阻，
哪家没登记还占道经营，
哪家没交管理费还临时开溜，
哪家小孩捧着花缠着食客买，
都躲不过他的一顿臭骂，
夹杂着脏话的南宁白话
从他瘦削的身板里蹦出来，
能将那些虎背熊腰的主
震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这里鱼龙混杂，
九叔用独创的江湖手段管理，
粗砺却有效。
九叔早年的身世坎坷。
9岁那年，
他的老爸就死了，母亲改嫁。
小小年纪就在江湖上游荡，
因为私自挖煤被关了一年，
在山上砍柴，
又说他破坏森林资源，
被送进劳改农场。
中年经历多次离婚，
晚年又与儿女不和，
所幸现任老婆小杨温和忍让，
对九叔的生活悉心照料。
临近午夜，
九叔叫上夜市的老兄弟喝酒打牌，
然后趁着酒劲招摇过市。
这条街的店主每个人拎出来都
可以拍一部《古惑仔》。
夜市个体户六叔和九叔
同为中山路老街坊，
几十年的酒肉兄弟，
老哥俩意气相投，
几乎天天碰头打牌喝酒。
六叔从小混迹江湖
年轻时打牌出老千，
曾因赌博被劳教三年，
出来后回到中山路做餐饮。
和九叔打牌，
他从来不会出老千，
“没有他，
我们这些人都要失业”，
六叔心里什么都拎得清。
个体户鸡姐开了家老牌鸡粥店，
几年前她赌博输了二百八十万，
花了一年多时间清还债务后，
重整门面，准备东山再起。
这天晚上的一场大雨让鸡姐
的营业额锐减，
她随着镜头骂骂咧咧，
但转身一笑就接受了九叔从
小女孩手里夺来的玫瑰花。
这是九叔从“社会大学”
学来的管理哲学：
只对外来的不服管的摊贩凶神恶煞，
对熟识的老伙伴永远真诚仗义。
那些喜欢搞事的小贩们看在眼里，
也渐渐懂了他的不易。
在他软硬兼施的倾力打理下，
夜市由原来的几个流动小吃摊
发展到三百多个美食摊位，
南宁中山路由此成为了
远近闻名的美食街。
对于当地人和游客来说，
这条老街多少有些承载乡愁的功用，
但对于九叔来说，
这条街的留存
并不是他 在乎的，
他在乎的是他花了30年时间
只手建立起来的夜市江湖。
一次他在酒桌上说：
“我已经给自己买了个公墓，
攒钱以后自己去养老院住”。
对于他来说，
如果中山路这个“家”没了，
那么最后根归何处都不重要了。
纪录片的导演吴建新
在一次访谈中谈到，
中山路的店主和小摊贩，
都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一群人。
就像烧不尽的野草一般，
不需要什么人给他们滋养，
也许只需要一个人稍加控制
他们无序疯长的势头，
他们就能活得很好。
这大概就是草根自治下
最和谐的市井生态。
总有那么一瞬间，
我们想要不理会自己的身份地位，
将最真实的饱腹之需交付给那些
没有架子的油腻大排档和臭脸老板。
坐在夜市的角落里，
嗦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
吐槽一下抠门又奇怪的老板，
好像所有烦恼都得到了疏解。
只有这一刻，
才会觉得城市是属于自己的，
自己也是属于自己的。
或许这种踏实的感觉，
才是我们不愿意让熟悉的味道
从街市里消失的初心。
